『你紧握着什么的同时，就必然失去什么。』
原作：吴浊流、彭瑞金主编《吴浊流集》－〈先生妈〉

《先生妈》是很有意思的一个故事，而我在接获台视邀约之后，也有特别去再次回顾这部短篇小说。
先从「先生妈」这个称呼开始聊起，就像传统亚洲的思维，收入多寡、社经地位成为评断一个人是否具有价值的关键，因此儿子作为「医生」（也就是「先生」），母亲就会被尊称是「先生妈」，其妻就是「先生娘」。剧中，当新发当上医生、戴上那顶「先生」会戴的帽子，照相馆的人叫了一声「先生妈」之时，泛在她脸上的笑容是骄傲、是感动，也像是一种苦尽甘来。

但这件事情并不让她就此觉得自己地位多么崇高、多么高不可攀。同样是「穷过来」的人，先生妈更懂得去体恤、并且关怀弱势，用剧中的说法就是很有慈悲心；然而钱新发则是成为一个完全向「钱」看齐的人，他拼了命的当「第一」来巩固自己的地位与钱财，他吝啬、他在用钱上的调度很谨慎，只为「把钱花在刀口上」，不再被瞧不起。就像购买国债一样，只要能买回地位跟尊严，他就并不小气。
 
然而比起原着小说里对钱新发带有一点可笑与讽刺的这种描写，我觉得影剧化的作品之后反倒是力道稍微轻了一些，我觉得是更把重心摆在这个角色可能所拥有的转变与层次上。例如，他从最开始的全然忠诚，一心一意要让自己成为「日本皇民」，凡事都要抢第一（这点就又牵扯到蓝苇华所饰演的大山金吉，我觉得男人之间的比较总是很有趣的，而影剧化后的《先生妈》则把这个部分转为比较诙谐有趣的桥段）；到自己因为锋头太健、被杉村郡守盯上而被陷害入狱后，渐渐开始对自己信奉的价值观产生质疑，更遑论到后来，面对母亲的葬礼都必须违背老母亲的遗愿、再加上儿子双双决定去当兵的打击，都让他重新审视自己的所作所为到底是对是错。

其实用现在已知历史发展的角度回述，会难免觉得钱新发选错了边──但是在那个当下，我觉得李李仁的表演给我的感觉是，他只是想要捍卫应有的尊严，不论这份尊严从何得来，他不要自己、还有自己的家人接收到与自己从前一样的际遇。
 
钱盛昌与杉村优子、杉村贵一之间的关系与变质，也是我觉得故事中虽然淡淡描写，但却带有残忍与冷冽的片段，友情、爱情在大时代底下都显得多么渺小而不堪，而似乎，不管再怎么努力，终究有条不能横越的鸿沟在彼此之间，感情是真的却又得被迫变成假的，存在着的依赖与崇拜也必须被迫以阶级、次等公民的心态去看待。《先生妈》的编剧高妙慧先前也参与了《紫色大稻埕》的制作，相较于连续剧有更长的时间去铺陈、去讨论，我会觉得《先生妈》会更把内核摆在钱新发从确信到迟疑的过程，而「先生妈」自然就是故事中那个始终没有失去自我的指针人物。

「先生妈，你也和我一样。」小说的最后很撼动人心的一句话，在《先生妈》的最后依然没有减轻力道。其实我觉得比起原着小说里，最后只有乞丐老大哥与阿娟对先生妈有不舍之情，我倒是觉得影像化之后的版本系迫于时局的无奈，钱新发就算心痛、就算亏欠，也无所适从，甚至我会觉得他对母亲是深感汗颜、觉得自己没资格掉泪的。而这里所称的「跟我一样」，我觉得像是「亚细亚的孤儿」的心情，无所依归，谁也不属于谁。
 
如果硬要说《先生妈》的缺点，我会觉得配乐有一点下太重，有点太被「提醒」了，不过就演技面来说，梅芳饰演的先生妈真的太活灵活现，而且感情太过于充沛与写实，让人觉得看她跟李李仁的对戏相当精彩！

没有跟上《阅读时光》第一季觉得很可惜，而第二季的开播，自然便不可错过。除了《先生妈》之外，像是《生活是甜蜜》、《谁在暗中眨眼睛》都是我先前看过，且都相当有好感的作品（特别是《谁在暗中眨眼睛》，我真的自此喜欢上了王定国的文本！），自然，在看完《先生妈》之后，也就让我更期待影剧化之后的作品了。

我很喜欢《阅读时光》的这个企划与概念，不仅期待第二季，也期待能够继续做下去哪！


图片来源：《阅读时光》粉丝专页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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